到朕碗里来(六)
文/荔箫
第六章
一觉醒来,沐容觉得嗓子发干鼻子堵,知道是感冒了。就托不当值的宫女帮她找医女去要些祛风寒的药来,自己照样去了成舒殿。
一众宫人走在宫道上,沐容觉得有点不对劲。
四肢的肌肉开始隐隐酸痛,头也开始发蒙,这是……发烧了,而且还是高烧。
是以到了成舒殿门口,该入殿的入殿了,该在外候着的在外候着了,该入殿的沐容却也在外候着了。
御前可不是个适合“带病坚守岗位”的地方,先前的脚伤还罢了,风寒这种会传染的,还是省省吧!
找人告假,回房休息。
“沐姐姐。”脆生生的一唤,听着语调还有点怪。沐容睁开眼,天色已晚,房里未点烛火。昏暗中,依稀瞧见榻前站着一个小姑娘,看身高最多十一二岁模样。沐容只道是个小宫女,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我……”那人又说了一个字,然后哑了半天,再出言却是,“感觉好些了吗?”
却是靳倾语。沐容一怔:什么情况?又出个传译姑娘?
“还……还好……”沐容磕磕巴巴地应了,目光在对方身上打量来打量去。
可算坐起了身,清醒了两分之后的念头是:我管你是谁呢?你进门不知道敲门啊?
对方显然没察觉到她这种不满,自来熟似的坐到榻边,咯咯娇笑着自我介绍。沐容脑袋发木地听着,听着听着……她就连身子也发木了。
“殿……下……”
沐容整个人都吓傻了,这又什么情况?怎么一觉醒来床前出现了个靳倾公主啊?这这这……她什么时候进的宫啊?怎么找来的啊?
怎么知道她会说靳倾话啊!
这公主殿下的话还没停,靳倾语说得很流利:“陛下说宫里有位姐姐会说靳倾话,而且很可爱,让我来找你玩。”
很……很可爱?皇帝这么描述她?
浑身顿起鸡皮疙瘩。
怎么想都觉得堂堂九五之尊说出这种话实在肉麻!
小姑娘能说会道,就是和所有同龄的小姑娘一个毛病——不太找得着重点。也是,小孩子嘛,哪能把轻重缓急分那么清楚。沐容又病着,头晕晕乎乎也没心情多问,只能听着,她说到哪是哪。
至于行礼的问题——她病着,屋里黑着,偷个懒;如果眼前这妹子去告状……她就耍赖不承认!
反正自己好歹占个语言优势,这位可是连汉语都不会几句。
也没什么特殊的事儿,大致情况就是快新年了,各宗亲使节要来觐见也差不多到了,靳倾汗王让一子一女随着使节同来。契木王子住在了瑞亲王府,这位娜尔公主因为对皇宫好奇,就留在宫里住了。
大约是语言不通太不方便,娜尔兴致勃勃地学起了汉语。沐容十分热心,帮着禁军都尉府差来的传译一同教她。
皇帝没多深究这个,只在打听了过程之后告诉她说:“诗词还是免了吧,她现在哪读得懂?”
沐容足尖在地上画着圈儿,不服不忿地嘟囔着:“慢慢练嘛,从娃娃抓起。”
贺兰世渊微皱了眉头,“什么从娃娃抓起?”微一停顿,想了一想,又语重心长道,“给你举个例子啊——比如说就你现在这一笔烂字,朕让你给宫里写春联你敢写吗?”
您这是举例子吗?!您这是打着“举例子”的旗号找茬损人吧!
沐容的表情阴森森。
皇帝眉头轻挑:“哪儿不服?”
沐容撇嘴念叨:“水土不服。”
皇帝心道,你接口接得倒还真快啊,遂回过身,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慢吞吞地留了句话:“冯敬德,去让太医开个方子,要专治水土不服的。”
“……”沐容暗自鼓了鼓嘴表示不满,提步跟上。没走几步,皇帝就转过头来:“你跟着干嘛?”
“奴婢今晚当值。”沐容回道。
“哦,正好。”皇帝淡淡道,“那天和三弟打赌打赢了,他送个美婢进宫,大抵快到了,你先去宫门口接她吧。”
瑞王送进来的美婢?沐容来了兴趣,这美女得看,还得提前打好交道。着意说了是“美婢”嘛,那就是送进来当嫔妃的,日后得不得宠都不打紧,假若不得宠,沐容就学习文俞的“关爱失宠嫔妃”精神,总归给自己多留条路。
带了两个小宫女在西边的宫门处左等右等,可算等来了瑞王府的马车。马车驶入了宫门,沐容便迎了上去,小宫女揭开了帘子。仍瞧不清车内人的眉眼,沐容便是一笑,朝着里头道:“姑娘可是瑞王殿下送来的?”
里面应了声“是”,沐容又道:“那便请姑娘下车吧,随我到成舒殿去。”
方见一佳人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纤弱的身段,搭着车边小宫女的手,缓步下了车来,朝着沐容一福:“姐姐万安。”
果真是个“美婢”。
抬头间只觉眼前一亮,沐容暗赞了句“美女”。若论风姿妖娆高贵,眼前之人比不过凌姬,然气质却是截然不同。沐容与她站得很近,几乎寻不出她脸上施了什么粉黛,清丽的面容如一块无暇美玉,在已暗去的天色中难掩美貌。弄得沐容直是咬牙:这么个大美人儿给人当妾可惜了啊!就算这人是皇帝也可惜了啊!
沐容花痴加惋惜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她一句:“姑娘怎么称呼?”
对方又是一福:“奴婢十雨。”
带着十雨到了成舒殿,冯敬德恰好在殿门口,伸手轻一拦沐容,沐容便明白了:这时候进去不合适。
便由着十雨自己进去了,沐容贼兮兮地拉过冯敬德:“冯大人,打个赌吧。”
冯敬德一瞥她:“又什么鬼主意?”
沐容悄声说:“赌这姑娘初封什么位份。”
冯敬德踱了几步到旁边,便有别的宫人围了过来,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龄兮说:“倾国倾城啊,没准儿直接封个容华,搁到主位上去?”
文俞摇了头:“不会,一册就那么高,这不是给她找麻烦吗?我看顶多也就是个封个才人或是美人——兴许是美人吧,听着应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想法,一场赌局就差下注了,却有小宫女急急地出了殿,朝着众人一福,道:“沐姑娘,陛下传。”
“讨不讨厌,聊得正欢呢。”沐容低语了一句,还是依言进去了。
刚跨进殿门,沉默了一阵子的众人就很默契地把赌局改了:赌陛下是不是要把沐容一起纳了。
“陛下大安。”沐容眉眼低垂着一福,起身间看了眼旁边的十雨:什么事啊,非得这个时候叫自己进来?这十雨她又不是不会汉语!
皇帝微一笑:“十雨是瑞王送来的人,沐容,你说给个什么位份合适?”
哎?这事儿你问我啊?那就容华吧,你封她个容华,我和龄兮打赌就赢了,就可以出去找他们要钱了,皆大欢喜分你一半啊!
不过她只能说:“这种事奴婢怎么好多嘴。”
于是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嗯,那待诏吧。”
待诏?!
沐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待诏是个女官品秩,不是嫔妃品秩。
几品来着?想不起来了。
皇帝噙笑端详着沐容的神色,善良而恰到好处地释了她的疑:“正六品。”
这边十雨还没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一句呢,沐容脸色都白了:陛下,您是会读心术吗?!
牵强地赔了赔笑:“哦……哦!多谢陛下。”
“那就这样吧。”皇帝的手指在案上一敲,“规矩你先提点着,也免得再去尚仪局学了。”
“诺。”沐容乖乖应了,真实想法却是:瞧您操的这心!瑞王送进来的人那肯定是教好了送进来的好吗?再说,让我“提点”着,您确定?我会把她教坏吧?
总之在这方面,沐容很有自知之明。应下归应下,发誓绝对不干毁人的事儿。
看她平平静静的没什么特殊反应,一副“您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退下了”的样子,贺兰世渊忍不住腹诽:你知道待诏比你这从六品典侍高半品不?让你“提点”着你就应下?你还真是记不住这顺序啊!
要不就是记住了也没上心啊!
果然,沐容又等了一会儿,见没下文,就很理所当然地施礼了:“奴婢告退。”
贺兰世渊一时很欣慰自己猜对了,又很郁闷她还真是脑子缺根弦,闷了一会儿,出言道:“嗯,自己知会冯敬德一声,晋你从五品女史了。”
“……谢陛下。”沐容怔了一瞬后俯身叩拜,礼罢,带着十雨一同告退。
出了殿,就见殿外一众宫人失望而散。一个个都在想:陛下,我们好奇这么久,您就让我们看这个?
不能更扫兴!
转眼间,离新年没有几天了,除夕时有个宫宴,元月初一又是大朝会,御前一众宫人很忙。
腊月二十九,宗亲们要先入宫觐见一回。早就安排好了下午觐见的各项事宜,皇帝却在中午时离开了成舒殿,只带了冯敬德跟着,迟迟未归。
一众宫人傻站着,一众宗亲傻坐着。
等得花儿都谢了。
皇帝这厮到底跑哪儿去了?
就把这么多人晾这儿等着合适吗?这可不止有宗亲们,那个靳倾王子也在呢。
嗯,娜尔她哥。早知道应该把娜尔请来,这小姑娘没准还能活跃活跃气氛。
沐容站在殿门口内,过了一会儿,殿门外的龄兮迅速地递了个眼色进来,沐容一拱旁边十雨的胳膊:来了。
十雨又碰了碰旁边宦官的脚:来了。
于是在通禀声进来之前,一众宫人就已经是全方位准备战斗,哦不,准备接驾状态了。
保证在那一声“陛下驾到”传来的时候,没人在走神反应慢。
众人见礼,皇帝随意地应了声“免了”就径自走进去落座,从宗亲到宫人们都觉得……怎的陛下今日的神色好像格外阴沉呢?
这大过年的……
十雨推了推沐容,嘴都没张地闷闷问她:“是不是……不太对劲?”
“是不对劲。”沐容目不斜视低低回了一句,“你看冯大人,好像也不对劲。”
大家都很紧张,拜年的气氛好生沉闷。皇帝明摆着兴致不高,众人不好问更不好劝,礼到了,话说了,便各自告退。
成舒殿里沉寂到了死寂。除了冯敬德,没人知道方才皇帝去了哪,见了什么人,出了什么事。
皇帝看上去也是如常,一本本地看着折子,一本本地批过去,只是在放下册子或是搁笔间,带了些许不寻常的烦躁。
就连沐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冯敬德思量再三,还是让沐容和十雨到近前去服侍。一个是皇帝看重的人,一个是瑞王刚送进来不久的人,总比旁人在前头要安全些。
沐容觉得,倍感压抑。
晚膳时照常传了膳,皇帝却是未用几口,猛一击案起坐离开。四下的宫人都是一惊,忙要提步跟上,冯敬德却仍是挥手示意众人留下,独自跟了去。
必然出事了。
沐容、十雨与龄兮、文俞聚在一起,皆想分析出个所以然来——不仅是好奇,更是因为若因弄不明白而触了霉头,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干分析又难有进展。
托腮琢磨半天,十雨瞧了瞧三人,黛眉微微蹙起:“必定是后宫的事。”
龄兮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在王府时听殿下说过,赶上逢年过节,朝中谁也不敢惹不痛快,天大的事也要压到年后再说;加上今日也没听说哪位大人进宫禀过事,陛下更没急召谁来议事,就只能是后宫了。”
分析得挺有条理,三人皆点了点头。
后宫出了让皇帝心绪不宁的大事,能是什么事?
宠妃被投毒了?
高位嫔妃掐架了?
哪个嫔妃想不开自尽了?
沐容满脑子的宫斗情节,想来想去,又觉得哪个都对不上号——这些个事若出在新年之际确实晦气,但不至于让皇帝这般闷闷不乐。
看来是只能等冯敬德说了,可这都一下午了,冯敬德也还没找到机会跟他们交个底。
四人只好轻声叹息,最后的收尾也不过是龄兮自我安慰般地说:“罢了,陛下总也不是赏罚不分的人,咱们小心着就是了,也不必太紧张。”
没法子,这个年估计是难过安稳了。
仍是各自守着,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会回成舒殿来。再过一刻就要轮值,沐容心说,今晚必须闷头睡个好觉,明天除夕宫宴肯定是忙得没时间喘气儿。
终于换班了。
但……沐容没能踏进自己的房门就被宦官拦下了。
“沐姑娘,娜尔公主学汉语,有不明白的地方,传译官已出宫了,只能请您去一趟。”
沐容忍不住磨牙,这孩子这么追求上进刻苦学习干什么啊?
语言学习不能急于一时,公主殿下您慢慢来啊。
不乐意归不乐意,该去还得去。
随着那宦官走在漆黑的宫道上,打着宫灯也看得不是很清楚。绕过长秋宫,到了娜尔的住处,果然是灯火通明,娜尔端坐案前正写着字,一见沐容便迎了过来,亲昵一唤:“沐姐姐。”
嗯,乖孩子有礼貌;嗯,爱学习非常好;嗯,但你不让我睡觉我还是很怨念。
娜尔小跑着取了字帖过来递给她,表示上面有两个字不知道笔画顺序。
沐容接到手中一看:饕餮!
够了!教你汉语的传译官有人性吗?!他是不是刚失恋了在拿别人泄愤玩啊?!
饕餮?这对初学者来说太难了好吗?沐容把字帖一拍,目露凶光:“等着,姐姐明天给你把传译官收拾了。”
娜尔一脸讶异。
沐容淡定地告诉她:“别闹了,这俩字你这辈子不一定能用上一回。”
其实想很邪恶地接一句:姐姐教你写‘貔貅’吧!
虽然娜尔打乱了她原本想好好睡一觉的计划,不过她也算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把她请了来,就吩咐人端了各样的点心来吃,外加双手拉着她的手甜甜地说了一句:“很抱歉,让姐姐这么晚来一趟,姐姐你今晚住在这里好了。”
沐容都快被她的小模样萌哭了,却还是只能很无奈地回一句:“明天是新年,姐姐会很忙,从这里赶回成舒殿太远了。”
娜尔撅了撅嘴,拽着她走到一个宦官面前:“那姐姐你让他去禀陛下,就说姐姐今晚留下陪我啦,明天晚点过去。”
宦官茫然地看着沐容,完全听不懂娜尔的话。
沐容有点挣扎:倒也……不是不行,但是,陛下今天心情不好。
看沐容面露难色,娜尔显得更委屈了,拽着她的衣袖央求道:“好不好……除了姐姐都没人听得懂我说什么,陛下离得也不远,就在前面的长秋宫。”
皇帝在长秋宫?
沐容陡然一凛,蹲下身问她:“你见着陛下了?”
娜尔点点头:“是,他下午就一直在长秋宫,晚上又来了……下午的时候我正好去见皇后,被宦官拦住了,过了好久好久、等陛下走了才进去。”
皇后出事了?
沐容到底还是直到娜尔睡着了才离开。
怀揣着满腹猜测和些许无甚由来的忐忑担忧踱着步子,从长秋宫旁绕了过去,走向回成舒殿的宫道。
步子迈得时大时小,脚下走得时快时慢,直至一抹暖黄的光亮映入低垂的眼帘时,沐容才惊觉自己已经失神好一阵子了。
恍然抬起头,朝前望了一望,视线跃入那抹暖黄时……才见皇帝正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站着,半侧着身子好像是有意等她,却又始终没有看她。
足下滞了一滞,沐容平心静气,继续行上前去。待走得近了,屈膝一福:“陛下。”
“嗯。”贺兰世渊稍点了下头,看一看她,话语不带情绪,“恰好看见你,就等了一等。你为何在这儿?”
“教娜尔公主习汉字……”沐容颔首回道。语中停了一停,心下斟酌着,缓缓又道,“听娜尔公主说,陛下今日一直在……”
“皇后的日子不长了。”贺兰世渊说。这一语,不只是截断了沐容的话,更惊得她直往后退了半步,怔了一怔,没过脑子地就反问了出来:“什么?”
“御医说皇后撑不了多久了。”他又说。
在她的怔然中,他看向她,稍一颔首,斟酌着道:“此事,皇后自己暂且还不知,除了她身边亲近的宫人,就只有朕和冯敬德知道。如今算上你……”他一喟,口气沉了些,“能不能央你件事?”
皇帝要“央”她件事,把她吓得够呛;这“事”说出来,更让她心绪复杂——给皇后解闷,逗皇后开心。
止不住地去想,皇帝和皇后间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皇帝平日里好像很少去见皇后,连皇后自己都这么说。可到了这关头,安排得又挺细致,甚至怕她承受不住而瞒着她。
这到底是有感情还是没感情?
真是扰人心绪!
哀伤淡淡萦绕心头,这种感情却又让沐容愈发好奇,回去便问了文俞,当然只是问,却没提皇后现在的情况。皇帝说了,没几个人知道,她要是逮谁告诉谁,就忒不长眼了。
于是文俞对于她的突然发问很是不解,生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一副“打死我也不招”的架势。沐容瞪着眼,插着腰把她逼到了墙角,一脸痞样:“文大人,实话跟您说了吧,陛下让我明天起到长秋宫陪皇后娘娘说笑去。你不把事儿给我说清楚了,我若在那边不知避讳说错了什么话,一准儿拉你垫背,你信不?”
文俞脸色一白:“你敢!”
沐容笑吟吟一瞪:“你敢死我就敢埋,哎嘿。”
文俞压力很大,心叫了一声命苦,抵住困劲儿开始给沐容讲故事。
沐容坐在高高的漆案上边,听文俞讲那过去的事情。
文俞在讲故事上很是绘声绘色,很是应了“凡事都有两面性”,平常这么听她讲,绝对带感给力感人肺腑;关键的事上就只能干着急,情绪渲染很是到位,但沐容要听重点!
于是沐容听得郁闷,文俞讲得也不高兴;前者总动不动就是“别废话”、“赶紧的”、“说重点”,后者就只好“别着急”、“好好听”、“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沐容终于忍无可忍地铁青着脸拿了一沓纸出来记重点。
一、皇帝和皇后是典型的遵父母之命成婚,婚前没感情,不能怪谁;二、皇后婚后不久就身体不济,所以婚后感情也就那么回事,不能怪谁;三、没感情归没感情,皇帝还是挺照顾皇后的,最值得点赞的莫过于所有以皇后不能有孕而请旨废后的大臣都被皇帝骂回去了;四、皇后她命苦啊……
沐容颓丧地往桌上一趴:我命也苦啊!在明知她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去哄她开心,心里得多挣扎啊!陛下您还不如不告诉我这血淋淋的真相啊!
我不抱怨宫宴苦宫宴累了,你让我去宫宴服侍着好吗!
沐容深有一颗触柱的心。
心情非常悲痛,神经甚是紧绷,沐容只好化悲痛为……困劲,伏在桌上睡着了。
翌日,初晨淡金色的阳光洒入房中,沐容理好衣衫,站在镜前对着自己咬牙握拳:“加油,文俞能把失宠嫔妃打点得好好的,咱就能把皇后哄得开开心心!”
走起,完成工作没准还能晋个级;就算没这些好处,也能对得起良心。
睡眠很是不足,头有点晕,精神却是格外高涨。在成舒殿到长秋宫的这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上,沐容感受着阳光一点点变暖,好像从中汲取了正能量,坚信自己能把这事办得漂亮。
“快请御医!”一声急喊,伴着嘈杂的脚步声。沐容抬起头,看见前头的长秋宫前逐渐混乱。
我去,不是吧?
沐容深呼吸一口,提步继续往长秋宫走。
午时二刻的时候,皇后终于醒了。
满殿的宫人同时松了口气,面露喜色。沐容随着宫娥走进寝殿,朝着皇后一福:“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面色苍白如纸,仍是朝她笑了一笑,拍了拍榻边:“姑娘坐。”
“谢娘娘。”沐容又一福身,去榻边落了坐。正有宫女端了药碗过来,沐容便衔笑接了过去,刚吹了两下,便听得皇后道:“先搁着放凉吧,不急着喝。”
沐容犹豫着看向一旁的御医,见御医并无意见,才依言把碗搁下了。
然后沐容开始了艰难的“没话找话”过程。
方才听说皇后昏迷了便脑子一空,原本准备好的笑话现在愣是讲不出来了。外加还有一殿的宫人,她难免有点拘谨地发挥不出来。
于是便成了她玩命地想要活跃气氛,努力地说个不停,一殿宫人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太尴尬了。
尴尬得连皇后都忍不了了,端详了几乎说不下去的沐容好一会儿,朝旁人挥了挥手:“都退下吧,人多本宫瞧着头疼。”
众人安静地一福退出寝殿,就剩了沐容和皇后。
可她还是讲不下去,好像整个情绪都不对。
皇后睇着她蕴起微笑,眉头弯弯地打趣道:“陛下让你来陪本宫说笑,真是难为你了。莫不是一夜都没睡?瞧你眼睛熬的。”
沐容捂脸。她知道自己现在正顶着俩黑眼圈呢,就跟大熊猫似的。
“你若是困,去侧殿睡一睡吧,晚上还要守岁呢。”皇后噙笑劝着,看向窗外的目光有些落寞,“本该让你去辉晟殿的宫宴一起热闹着才是,在本宫这儿守岁实在无趣。”
沐容怔了一怔,又想起昨晚皇帝要皇后好好休息时皇后的神色,思忖着问她:“娘娘,您是不是……想去宫宴?”
皇后神色一黯。
转回头来,又是笑意殷殷:“并没有。陛下说的是,本宫这身子,还是好好歇着才是。去宫宴累了自己不说,还给旁人添乱。”
这是久病之人很容易有的心理。因为知道自己会给旁人添乱,继而就觉得旁人必定嫌她添乱。就算是真正的关心也容易听出别的意思来,自然心情越来越差。
“娘娘……”沐容眉头微蹙,思索了一番如何让皇后心情好起来,终是轻轻道,“您如果很想去,便去吧,陛下不会怪罪的。”
皇后没有说话。
“陛下其实……是真心想让您过得开心罢了,劝您别去也是一心为您的身体着想,绝不是嫌您添麻烦。”沐容继续劝道。
皇后怅然一叹,继而又是长久的沉默。少顷,她抬了抬眼,微微一笑:“本宫知道。”
“那您……”
她又说:“本宫的日子不长了,是不是?”
沐容心下一紧。皇帝明明说了不让皇后知道,这哪个混蛋告诉她的?作死呢?自己作死就算了,考虑考虑病人的感受好吗?
“陛下信得过你,应该不会瞒你。”皇后的笑容幽幽的,让沐容觉得心里发闷,不敢开口,“本宫两天里已经昏迷三次了,身子如何,本宫自己清楚,知道是陛下让你们瞒着,也知道陛下他是为本宫好。”羽睫低覆,皇后面上神色有些复杂,“所以本宫会听他的。就如同他是真心为本宫的身体着想一样,本宫也是真心不愿给他添麻烦。”
沐容觉得自己被文俞骗了!这叫夫妻没感情?这感情很好了成吗?
都在体谅对方,但好像……重点不大对?
主要是皇帝重点不对。
成舒殿。
沐容满脸堆笑地走进殿里,却是明显不自然的“皮笑肉不笑”。宫人们看得头皮发麻,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更不知道她这是心里虚得慌给自己打气呢。
“陛下。”沐容一福身后走到皇帝面前,皇帝搁下笔觑了她一眼就觉得一阵不自在。缓了缓神,平静问她:“怎么了?”
“那什么……”沐容眼看脚,脚画圈,“皇后娘娘可以去晚上的宫宴吗?”
来问皇帝的原因很简单——皇后是想去的,但又表示要听皇帝的话,所以如果她来问皇帝点了头,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皇帝挑了挑眉:“你要是实在想去,你就去,别拖着皇后。”
陛下您什么意思?不是我贪玩好吗!我有不靠谱到那个境界吗?有吗?
沐容心中一顿咆哮地质问,咆哮完毕后自己又心虚地答了句:大概有吧……
于是沐容又问:“那如果皇后娘娘真的很想去呢?”
这回,皇帝搁下了手里的书:“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沐容心道陛下理解能力这么差,“陛下您不是想让皇后娘娘过得舒心吗?”
皇帝一点头:“嗯。”
“所以陛下,您是打算按着她的心思办呢,按着她的心思办呢,还是按着她的心思办呢?”
皇帝:“……”
本来看她这么嬉皮笑脸在皇后的事上没正经样很有些不悦,结果生生被她这个问法气笑了,横了她一眼:“那就只能按皇后的意思办了,可她又没说很想去。”
沐容认真道:“她说了。”
贺兰世渊挑眉:“明明没有。”
“说了!”沐容又道,“跟奴婢说了。说在长秋宫守岁无趣得很,听陛下的话是不想给陛下添麻烦。”
皇帝默了一会儿:“那她怎么不跟朕说呢?”
沐容心中默默给皇帝的情商跪了一瞬,想了一想,觉得跟皇帝剖析感情问题好像也不大对,于是神色淡淡地直接问:“陛下,您就说,假如……假如皇后娘娘真的很想去宫宴,您让她去不?”
沐容一边说着一边凑近,眨着明眸,羽睫忽闪忽闪地满是期待。
贺兰世渊思量着,伸手按在她脸上,不给面子地把她推开了,答得懒散,“要是她真那么想参宴,就按她自己的意思去吧。”
甚善!要的就是这句话!
是以沐容欢欢喜喜地一福,跑回长秋宫复命去了。
心底洋溢着一种满足感,好像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沐容很是勤快地和宫人们一起服侍皇后更衣梳妆。收拾停当时,时辰已有些晚了。倒也不必太着急,皇后迟到谁敢挑错?
暖轿停在辉晟殿门口,殿里果真已是舞乐阵阵,宴已开席。沐容和两个宫女一起扶着皇后下了轿,缓步向那殿前的长阶走去。
那长阶在夜晚显得比白日里更有威仪,沐容抬头看了看就忍不住咂嘴:威仪归威仪,太不方便了,尤其这老弱病残的……皇后还罢了,不用常来,但若赶上个身体不好的皇帝怎么整?步辇又没法上,走上去绝对是个体力活。
皇后的步子倒还算稳,上去后虽有些微喘,也未见太多不适。门口宦官高升通禀了句“皇后娘娘驾到”,便听得殿里一静。放眼望去,在座众人皆起身准备施礼了。
那晚,沐容在旁悄悄看着,看得出皇后心情很好,虽是很快就显了疲乏,但还是笑意盈盈。
翌日,守岁到半夜的沐容顺理成章地又……睡过头了。
一路往成舒殿走着,分明地觉出自己心跳速度都不对了,发抖的手恨不能一巴掌甩自己脸上: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
贺兰世渊就没她这么好的运气了,虽则也困,但元日大朝会是免不了也迟不得。是以回到成舒殿后,自然而然地困意更甚,一困便容易走神,殿中的一丁点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比如这迟到了的女官入殿时的轻轻脚步声……
贺兰世渊抬起头,视线投过去,双眸微眯。看着她强定着神一步步走近,在她将要行礼时,字正腔圆地吐了两个字:“容容。”
礼至一半的沐容生生僵住。
“陛……陛下……”干笑着抬起头,她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问得磕磕巴巴,“陛下怎么……”
怎么知道她这小名的啊!
贺兰世渊用手支着额头,欣赏着她的神情,清隽的面容上添了些许慵懒,“你昨日没见着你爹?”
“见……见着了……”沐容神色发白。
“这不得了?”他笑得十分轻松,“朕让他去的,原因嘛……是宫宴散后,听见他和冯敬德打听‘容容怎么样了?’。”
真是亲爹!
沐容顿觉浑身无力,心说这在外人面前张口就把她小名说出来的爹……能当这么多年驻靳倾使节不说错话也是挺不容易的!
她那个小名,自家人叫着好听,外人说来怪怪的啊!毛茸茸?白绒绒?棉绒绒?怎么听都像是严重的返祖现象啊!
沐容嘴角轻搐着,一副想要投井自尽的模样。
“昨天多谢你,皇后算过了个好年。”看够了她的神色之后,贺兰世渊适时地转了话题。笑容温和极了,面上的戏谑荡然无存,看着就好像方才调侃她的不是他般。
沐容仍发着僵,他睇一睇她,又一声笑,拿起案头的一本册子交给她,又道:“喏,拿去译了。”
她伸手接过,一声“诺”还没说出来,皇帝又淡淡地补了一句:“找个人替你写,你的字太丑了。”
“……”
这本折子却让沐容苦恼无比,她字丑,这人的字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比不得她的‘丑’吧,但是也忒草了点好吗!
在屋里试着翻译的她看着看着就心烦意乱,觉得得该换换环境缓缓心情,就到了院子里继续心烦意乱。
怒然捶桌:这谁啊!写成这德行你真好意思呈给皇帝啊!
还有末尾那落款……阁下的签名真是好生豪放啊!一个大圈里面一堆字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啊!
“救命!”沐容伏案捶桌大呼,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声清朗的:“容容啊……”
沐容瞬间静音,觉得自己后背寒毛倒立。
抬起头看过去,神色自然无比纠结:真……真是坏事传千里啊。
“殿下。”沐容扯起一弧笑容,觉得这俩字从风姿卓约的瑞王口中叫出来简直是……无法直视。
比皇帝这么叫还无法直视,皇帝总间歇性没正经她好歹还有点抗体,瑞王这么一叫真是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过,来得倒是真好。忽略肉麻不适感,沐容像是看到了救星,站起身笑吟吟一福:“殿下安!”
“免了。”瑞王一笑,看了看她又瞧了瞧刚才被捶的桌子,“大过年的,怎么一副懊恼的样子?”
“陛下让奴婢译本折子。”沐容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将桌上的折子拿了起来,递给瑞王可怜兮兮道,“字太潦草,看不懂……”
瑞王接了过来,随手一翻,先看了末页的落款,一怔,继而看向她慢吞吞道:“皇兄对你够放心的啊。”
“怎么了?”沐容不解。
瑞王拿着折子笑问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靳倾来的折子啊。”沐容答说。
“皇兄没告诉你是谁写的?”
沐容摇头,瑞王缓了口气:“靳倾汗王亲笔。”
毕竟自己也是御前的人,天天面对着皇帝,沐容听说这是靳倾汗王的亲笔信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激动,心里吐槽了一句,汗王字真丑,便央求瑞王给她翻译。
必须承认,瑞王的靳倾语水平确实是比她好。
倒是也没什么特殊的,除了一番礼尚往来的客套,最主要的信息无非就是靳倾汗王表达了愿把女儿嫁给皇帝为妃妾的意思。言辞诚恳,期盼可见一斑。不过这不重要,反正皇帝都已经有决断——娜尔那么个小姑娘,他才不打算纳她。
瑞王大大方方地提笔写了译文,沐容站旁边看着,一边看一边赞叹,真是好字啊好字。
一边很是自愧,一边暗下决心不能让字一辈子丑下去,瑞王已将一篇译文都写完了,自己又通读了一遍递给她:“好了。”
“多谢殿下。”沐容接过来含笑一福,便将纸折了一折,看着是要收起来的样子。
瑞王见状眉头微蹙:“还不赶紧送成舒殿去?”
沐容回说:“陛下召了几位大人议事,而且此事已决了,陛下一早便跟契木王子说了不会纳娜尔为妃,这折子也就不急。”
轻重缓急倒是处理得不错,瑞王默了一会儿,一点头:“那本王走了。”
“恭送殿下。”沐容自然而然地一福身恭送,转念一想觉得不大对头,“殿下。”
“嗯?”瑞王停下脚来,转过头看着她。
“您本来……什么事?”沐容问。
主动来她的住处,可见本来是有事的。结果翻译完了就打算走,明显是被她这么一打岔把原本要说的事情给忘了。
“哦……”瑞王面露恍然之色,遂是笑意绽开,“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问问,去梧洵避暑,你随行否?”
梧洵?避暑?
沐容知道梧洵有个避暑行宫,不过……避暑?!她望了望四周尚未化完的冰雪:“殿下,这刚年初一……”
夏天还早着呢好吗?
“知道。”瑞王淡扫了她一眼,“就是先问一句你的打算。”
这事我说了算吗?随行人员难道不是皇帝自己定?就算不是,也得是冯敬德安排吧?还能让大家踊跃报名不成?
“奴婢打算……”沐容神色纠结,“奴婢打算也不顶用啊。”
“笨!”瑞王不给面子地吐了一个字,瞅了瞅她又道,“你在皇兄跟前这么得脸,想去与否,自己表露点什么,皇兄即便原本没这打算大概也能为你改改。”
倒也很对。
沐容想了想,北京去哪家医院治疗白癜风好北京哪些白癜风医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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